納博科夫:薩特的第一次嘗試

譯自Sartre’s First Try By Vladimir NabokovThe New York Times Book Review Sunday, April 24, 1949

 

Nausea. By Jean-Paul Sartre. Translated by Lloyd Alexander. 258 pp. New York: New Directions, 1949

 

薩特的名字,就我理解,是和咖啡館哲學家的時髦標籤聯繫在一起的,那麼既然每個所謂的“存在主義者”都會找到一大群“追隨者(suctorialists)”(如果我可以設計一個文雅的辭彙的話),薩特的第一部小說La Nausée(噁心)”(1938年出版於巴黎)的這本英文產品,也應該會享受到些許成功的滋味。

除非在鬧劇中,很難想像一個牙醫總是拔錯牙。無論如何,出版商和譯者看起來避免了那樣的事情發生。限於篇幅,我僅僅指出亞歷山大(Alexander先生所犯錯誤中的這樣幾個例子。

1.       那個女人她"s’est offert, avec ses économies, un jeune homme"(已經用她的積蓄為自己買了一個小丈夫has bought herself a young husband with her savings),被譯者說成(p. 20)是已經“把自己和她的積蓄給了offered herself and her savings”那個年輕的男人。

2.       在中的描述語"Il a l’air souffreteux et mauvais"(他看起來襤褸而墮落he looks seedy and vicious)使亞歷山大先生困惑至此:他看起來要忽略句子的末端讓其他人補充進來,但是沒有人,句子在英文本裏(p. 43)被簡化成“她的面容her looks”。

3.       一個對"ce pauvre Ghéhenno"(法國作家)的引用被曲解成(p. 163) “基督……這個煉獄裏可憐的人Christthis poor man of Gehenna。”

4.       英雄噩夢裏的for’t de verges(生殖器的叢林forest of phalli)被誤解成某種類似于白樺木的東西。

從文學的觀點看,"La Nausée"是否值得翻譯是另一個問題。它屬於那種看起來緊湊而實際上鬆散的類型或作品,這在那些二流作家中——巴爾比塞(Barbusse)、賽利納(Céline)以及等等——相當流行,在陀思妥耶夫斯基作品中最差的一些地方隱現(looms),更遠的還可以追溯到尤金·許(Eugene Sue),通俗劇般感情誇張的俄國人受惠於他頗多。這本書被設計成某個洛根丁(Roquentin)的日記(“星期六早晨”“晚上1100”——那種乏味的東西),他在經歷了一些十分讓人難以置信的旅行後,定居在諾曼第的一個小鎮,去為一段歷史研究作出總結。

洛根丁穿梭於咖啡館和圖書館之間,撞上同性戀者,沉思,寫他的日記,最後與她的前妻進行冗長沉悶的交談,而她正受一個被曬得黝黑的世界主義者的庇護。極為重要之處在于,迷戀於咖啡館裏的留聲機上所播放的美國歌曲:“在那些日子中你會想我,甜心。”洛根丁希望生活像這首歌一樣明確有力、充滿朝氣,去“拯救猶太人[寫歌的人]和黑人婦女[唱歌的人]”。

在一種洞察力的可疑的閃光中(p. 235),洛根丁將作曲者想像成刮光鬍鬚的布魯克林人,他“眉毛濃黑”、“戴著戒指”,在摩天大樓的二十一層寫下那首曲子。高潮是驚人的。不管怎樣,湯姆(Tom)(也許是一個朋友)不久就將到來,帶著他的燒瓶(hipflask)(地方特色的表達),他們將痛飲甜露酒(liquor)(在亞歷山大先生的豪華版裏作“溢滿玻璃杯的威士卡brimming glasses of whisky”)。我已經自找麻煩地查證過:事實上,那是索非·塔克爾(Sophi Tucker)唱的一首歌,那個加拿大人希爾頓·布魯克斯(Shelton Brooks)寫的。

整本書的關鍵似乎在於,洛根丁得到啟示的那一刻,發現他的“噁心”來自於一個荒謬、無常,卻又那麼切實可感的世界。不幸的是,對於整個小說而言,這些仍然只停留在純粹智力的層面,對本書的其餘部分毫無昇華的作用。並且唯我論者會說,這種發現可能不過是另一種人性(nature)。如果一個作者要將一種無用而獨斷的哲學幻想,強加於他為了這個目的而創造的無助的人物,他需要有充分的才能去完成這個把戲。當洛根丁判定這個世界的存在時,沒有人會有特別的異議。但是將世界的存在變成一件藝術品的任務,已經超越了薩特的能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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